關於Tesla的開放專利聲明

All Our Patent Are Belong To You (Teslamotor.com, June 12, 2014)

[Update] Beware Tesla Motors Inc CEO Elon Musk’s patent pledge, say experts (Financial Post, July 29, 2014)


Tesla的老闆Elon Musk在公司的部落格上，發表了一篇文章。其中最關鍵的一句話，是他宣布 "Tesla不會對善意使用其技術者提起專利訴訟"：

Tesla will not initiate patent lawsuits against anyone who, in good faith, wants to use our technology.

這算是一個公開的Covenant Not to Sue。此聲明一出，馬上成為當天的網路熱門新聞。絕大多數人都稱讚Tesla關於專利的思維，認為其與其它公司的思維不同。

真的不同嗎？讓我們從幾個方向來思考。我先把我的結論寫在前面：

Tesla目前的專利策略，是在技術領先時，鼓勵大家用它的技術來作大市場。這其實並不罕見。



Tesla開放專利的原因是專利阻礙了技術創新？

有人認為，這表示我們應該重新思考 "專利可以增進技術創新" 這個概念。自從Patent Troll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之後，確實有很多人在思考，專利制度是否其實並不能達到增進技術創新的本意。因為表面上看起來，專利好像只會阻礙技術的發展，而不會加快它。

當然我們可以對此重新思考。不過，如果專利制度不太能增進技術創新，那麼我們應該作的，好像應該是把專利制度整個廢除。或者，我們好像應該不要去申請專利，反正專利不能增進技術的創新。或者我們這樣想：如果Elon Musk真的認為專利制度不太能增進技術創新，那麼Tesla應該把之前已獲證的專利放棄，並且不再申請新的專利 (反正這對技術創新幫助不大)。

至少Elon Musk的聲明，並沒有提到 "Tesla以後不會就其技術創新申請專利"。他說的是 "我不會提起專利訴訟。" 我想，作為技術領先廠商，Tesla應該不會停下專利申請的腳步。若是這樣，可以思考一下 "Tesla開放專利" 這件事，跟 "專利能否增進技術創新"，真正的關聯性究竟為何。

順便一提：如果專利制度不太能增進技術創新，那麼我們到底應該廢掉它，還是修改它？如果是修改它，意思是本質上專利制度還是可以達到目標，只是制度內容需要修改。或者這樣講：阻礙技術創新的，是 "專利" 嗎？還是比如說 "拿爛專利濫訴" 這件事？這個問題請大家再仔細想看看。


Tesla "開放" 了專利？

關於 "開放" 這件事，Elon Musk的原文是這樣說的：

Yesterday, there was a wall of Tesla patents in the lobby of our Palo Alto headquarters. That is no longer the case. They have been removed, in the spirit of the open source movement, for the advancement of electric vehicle technology.

* * * 

Technology leadership is not defined by patents, which history has repeatedly shown to be small protection indeed against a determined competitor, but rather by the ability of a company to attract and motivate the world’s most talented engineers. We believe that applying the open source philosophy to our patents will strengthen rather than diminish Tesla’s position in this regard.

所以Elon Musk所依循的，是所謂的 "open source spirit"。關於Open source的概念，可以參考Wikipedia的內容：

In production and development, open source as a development model promotes a) universal access via free license to a product's design or blueprint, and b) universal redistribution of that design or blueprint, including subsequent improvements to it by anyone.

所以，也許我們應該問幾個問題：

1. Tesla就其專利給了免費授權嗎？
   (這問題不大。依美國法院實務見解，Covenant not to sue就是license，或至少是等同於license。)
2. Tesla的這個免費授權是永久的嗎？或者，專利的20年年限內，這個免費授權都有效嗎？
3. Tesla的這個免費授權不可撤回嗎？
   (即使10年後Tesla的遠景實現了，電動車變紅海市場，Tesla也不會收回承諾？)
4. Tesla的這個免費授權會隨著專利權的移轉而移轉嗎？往後如果Tesla把專利賣掉，後手會承受這個免費授權的承諾嗎？ 

問題可以一直列下去，不過以上這幾個算是比較關鍵的。如果以上的答案都是YES，那麼Tesla是真正遵循了open source spirit，"開放" 了它的專利。

不過，有些人可能從問題3，就會開始不是那麼確定了吧。


"in good faith"

Elon Musk的聲明中，表示他不會對 "善意的" 技術使用者發動訴訟。從專利的角度來看，這可以有許多種不同的思考，比如說：

1. 如果有另一個車廠A，一邊使用Tesla的電池技術，一邊又用自己的專利告Tesla專利侵權，這樣車廠A算是善意嗎？還是車廠A必須也相對地作出專利非訴承諾，這樣使用Tesla的電池技術才算是 "in good faith"？
2. 如果有另一個車廠B，使用了Tesla的電池技術，然後賣的比Tesla便宜一些，方便使用者以更低價更換，這樣算是 "善意" 使用Tesla的專利技術嗎？

以上這兩種狀況，都經常發生。如果Tesla認為這兩種行為是 "in bad faith"，那麼其所謂 "in good faith" 的範圍未免也太窄。這些問題在技術成熟期 (也就是Tesla作大電動車市場的遠景成真之後)，對Tesla的影響會更嚴重。


究竟往後會發生什麼事？

其實很簡單：

1. 大家真的都用了Tesla的技術開發電動車。
2. Tesla會持續申請專利。
3. Tesla技術領先的程度慢慢變小
4. 市場真的變大了，競爭者也變多了。
5. 大量的電動車出現 -- 用的都是Tesla的專利技術，大陸低價製造 (因為不用研發，成本低)。

屆時大家再看看Tesla的專利策略吧。

其實，Tesla目前的專利策略，是在技術領先時，鼓勵大家用它的技術來作大市場。這其實並不罕見。比如說，遠在1980年代，當所謂IBM-compatible的電腦市場還沒booming之前，Intel跟AMD是可以一起交換技術的。後來IBM-compatible的電腦成為絕對主流後....後續大概在1990年初期發生的事，大家應該就比較熟了。不熟的話，請看這邊。

最後，主張開源思想的最大咖廠商之一Google，近期是卯起來申請專利，也卯起來併購有好專利的廠商 (比如Nest)。在支援合作夥伴專利訴訟的同時，Google也在盡力減少專利訴訟。這些背後的整體策略思考，真的值得我們注意。它絕不是 "專利會阻礙技術創新" 這麼簡單。至於這思考究竟為何，就讓我們一起來動動腦吧!